泱夢寒
|
章之七 經年
喀答喀答…… 馬車快速前進的顛簸,讓車內的兩名乘客沒有一絲欣賞風景的閒情逸致,一名女子緊抱著自己,不停的啜泣聲直傳進耳裡,哀傷的彷彿無止盡的憑弔,他白胖胖的手直扯住女子的衣,小小的腦袋不解的偏了偏,奶聲奶氣的開口:『煙煙姊,娘為什麼沒有來?娘答應過的不是嗎?』 女子聽到他這問句後身軀一震,勉強的笑道:『傻孩兒,娘會來看你,一定會的……』語畢用著不成樣的手絹擦著淚,卻只是越流越多,越多越苦,『你看我,怎麼這時候還哭著,煙煙明明答應小姐不許哭的……』 他學娘親臨行前的樣子將雙眉蹙起,沒有為了別的,只是他發現娘這麼做的時候,煙煙姊就不再哭了,只不過此時似乎沒有什麼用處,女子依舊淚流不止,他睜著水亮的大眼看著她,後來覺得百般無聊的望向了窗外,外頭的景色正無規則的上下晃動著,晃得他暈,只好將頭轉了回來,緊盯著手上娘小心翼翼交給他的小幅墨畫,上頭畫的,正是一雙男女親密的靠著肩,共賞秀麗的山巒江景…… 「一青?」 一道嗓音劃破黑暗直將他從夢境中喚醒,見眼前枝葉交錯,細碎陽光灑在他的臉上,這才想起他在樹上躺著躺著,居然連睡著了也不自知。 「你怎麼睡在那上頭都不會掉下來……?你沒事跑到樹上做什麼?」樹下的江夢樓身著青衣儒服,黑泉似的髮上挽著翠玉的髮簪,溫潤的面旁在陰影下看不太清,但趙墨言猜也猜得到,江夢樓現在的表情定是相當疑惑的。 「呀呀夢樓你這就錯了,我可是為了等你才練就這身好本領的,想當初為了等你我可是天天爬上樹看你究竟教完書了沒……唉呀夢樓你不用這麼害羞沒關係……該看的我都看過了,不該看的……」接過來勢洶洶的摺扇,趙墨言翻身下了樹,拍拍殘葉走近江夢樓,展開了江夢樓權當凶器的扇搧了搧,當他要還給江夢樓時,一下子沒注意便被巴了一記,痛的他蹲了下來,好半晌無法作聲。 哎喲今天夢樓的手勁怎麼這麼大?疼死我了…… 那廂的趙墨言還在忍痛,江夢樓已從他手中拿回了扇收起,淡笑再問:「一青賢弟,你可否替愚兄解釋解釋,為何賢弟會在我連叔的宅邸樹上?」 他從房內看到窗外樹上有道朦朧的影子,害和他談話的連叔以為是什麼宵小或有變故發生,他聽到連叔這麼一說,便和連叔帶著疑惑的走入庭院,直到距離終於可看清是什麼人在樹上後,連叔便先行轉了回去,像是刻意迴避著一青似的。 連叔和一青並不認識不是?為何…… 他只是告知一青他們自己暫住在父親友人留下的宅邸中,並沒有多說什麼,因為扮演著映宛的角色,他也沒什麼機會將一青介紹給連叔,此事只好懸在那兒放著,連叔的態度好像是不太願意見到一青,難道他們兩個先前有見過面? 若真的是這樣他就得去問問連叔了,現在的情況若能少一些變數總是好的,畢竟…… 「夢樓~~」突然呼在耳邊的熱氣讓江夢樓微驚的後退一步,反射性的就要抬手巴上一掌,好在趙墨言也擋得快,伸手捉住了江夢樓的皓腕,才免了二度被巴的命運,另一手攬著江夢樓的腰順勢把人往自個兒懷裡帶,極近距離的在他耳邊說起話來。 「夢樓兄在想什麼?竟然想到都沒聽到有人叫你?」 「趙一青你放開,這大白天的你做什麼?非要這麼近講話?」江夢樓微蹙起眉將手抵在趙墨言胸前卻不施力,輕輕的嘆息,「一青,你有話要說麼?」他可沒漏掉趙墨言在鬧他前欲言又止的表情,雖說早就明瞭他要問的是什麼,但他卻還是裝做不知情。 該來的還是會來,不過並不是由他親手拉開序幕。 「你又在做什麼危險的事對不對?」趙墨言放開了懷中的人,「要不然景捕頭才不會用這麼迂迴的方式告知我。」這幾日他去找景少陵問江夢樓究竟提了什麼,但他就是什麼也不說,只告訴他多注意江夢樓的安危。 少陵…… 江夢樓鬆開蹙起的眉,為了自己,旁人已為他擔心太多,就算他原本並不想如此的,最後卻還是無法如願。 如果能的話,他是不希望過去的牽扯讓他失去現在的友人及生活,尤其是他…… 江夢樓輕撫著趙墨言的頰,對於他這平時並不太常見的舉動,後者以微訝而擔憂的眼神望了過來,厚實而溫暖的掌沒有遲疑的覆上了他的手,一如以往的給予堅定的支持。 「一青,你想多了,少陵只是擔心現在的京城罷了,城南的命案還沒結案,少陵是不會放下心的,畢竟我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夫子不是嗎?」江夢樓笑的俊雅非凡,溫潤的如同春風拂過面頰,看得趙墨言想說的話都硬生生的梗在喉中,竟是一點也無法問出口。 一開始的命案,映夢開演的意義,諸般種種就像是套好的局,讓他如墬五里霧中,唯一看到的只有隱隱約約的影子,夢樓像是為了追溯那抹殘影,義無反顧的讓自己游走在危險邊緣,所有的苦他都往自己的肚裡吞,沒有意願說出一切,也不肯尋求幫助。 就連他在一旁,夢樓也不肯多任性些,寧願表現得穩重從容,只是夢樓不知道的是,這樣的表現只會讓他更加擔心,甚至是焦急。 「夢樓……」開了口,卻不知道從何表達他的意思,只好僵在那兒像是魚一般開開闔闔,而打破這窘境的,是夢樓懶洋洋的威脅聲。 「一青賢弟,你還要抱多久呢?」 「啊?」趙墨言聞言低頭,自個兒的手還攬在江夢樓的腰際,雖說懷中美人的殺氣正逐漸醞釀飆升,但他還是捨不得放開。 哎呀呀好不容易吃到豆腐怎麼能放開? 「趙一青!你是沒看到旁邊有人嗎!」 咦?捕頭什麼時候來的? 只見景少陵保持一慣沉默的佇立一旁,面色不改的把頭轉了個方向裝沒看見。 剛剛那副曖昧的景象被看光光,沅湘夫子羞到恨不得把沒頭沒腦抱住他的畫師給埋了種樹,於是揚手一揮…… 「啪!」 「子泱、一青,記得不要遲了開演的時間,我先走了。」景捕快相當冷靜的說道,顯然是不當眼前的鬧劇是一回事,一說完轉身就走,行了幾步後不經意的抬頭望了望天色。 今天天氣真不錯。 景少陵在心中冒出了如此感想,頭也不回的前行,把正鬧成一團的兩人遠遠拋在身後。 因一戲《映夢》而聲名遠播的戲班依舊忙碌,等著上台的戲子,或是負責準備道具的人,沒有一個是閒著的,戲正演到前半部,映夢的正角兒都在上頭,其中尤以那對蟠王佳侶為最,雖說在演技上還算是有些不足,但光是看那賞心悅目的景象,眾人只覺得來看這戲實是不虛此行,此時的觀眾群中的所有男人都被某人反串的蟠王妃迷得神魂顛倒,女人們正等著喝采,爆出一聲比一聲還震撼的「趙郎~~」,然後某位飾演蟠王的畫師,就在下一刻被蟠王妃追著逃,上演「你追不到我你追不到我」的打情罵俏戲碼。 「這兩人看起來還真像夫妻吶,站在一塊兒真是相配呢……」從後台出來偷閒的小廝不經意的一個抬首,正好看見蟠王妃嫣然一笑,絕姿風華在剎那綻放而出,暴虐無道的妖王就此為其神牽夢縈,開啟了悲劇的序幕,更引出三人難以訴盡的複雜牽扯。 在一旁的景少陵聞言不禁顫動了一下嘴角,他相信現在他如果在喝茶的話一定會嗆到岔氣,這小廝還真是獨具慧眼,把某種程度相當準確的事情給說了出來,還很不巧的讓他這個知道「蟠王妃」底細的人給聽到,然後子泱知道以後一定會當場抓狂。 「說這什麼話?還不快幫忙去,沒看到已經亂成那樣了嗎?」景少陵開口提醒小廝別讓葉娘抓著他在摸魚,一方面也是在阻止他說出更詭異的感想,後者聽到他開口說話後嚇了一跳,心想偷個閒也被抓個正著,一溜煙閃得不見人影了。 「易兒那小子就是會偷懶,到現在多少年紀了,當初說要成為當家戲子的不知道是誰……」葉娘的聲音伴隨著輕笑傳來,不減風韻的她緩緩向景少陵走來,美豔的姿色令在場的許多男子都瞪直了眼,渾然忘了自己正在看戲。 「老闆娘。」景少陵微微點頭,他知道眼前這名女子是個不簡單的人物,戲班的人幾乎各個都是有武功底子的好手,手下的那群歌姬舞女膽識也是不小,沁徉樓由於名聲遠播,隱密性又高,常常會有些特殊身分的人物在此進出,有些江湖中人就是衝動,一言不合就打起來的是根本是家常便飯,膽子小一些的女子早就嚇昏了,只有沁徉樓的女子,看到這種景象依舊談笑自若,罔若無聞。 「景大人別這麼喚葉沁,和趙爺一般叫一聲葉娘便是,沁洋樓的老闆娘可不是葉沁,小女子僅是代管而已,」葉娘微微的笑了,少了幾分豔,多了幾分清雅的味道,「景大人,這些日子您也辛苦了,城南的事未結,想必大人是不會有任何鬆懈的吧?雖說如此,景大人也別因為此而怠慢了您的身子,官府的事兒還有人管,京城六俊可不能少了景大人啊。」葉娘笑得甚歡,不著痕跡的代某人勸了勸景少陵,也在語末順便調侃了一下。 「謝葉娘替在下關心,在下感激不盡。」景少陵對於葉娘的話沒什麼太大的反應,會讓葉娘親自來勸的,也只有江夢樓了,身為知己的他眼見景少陵勸也勸不動,便拐個彎讓別人來當說客。 上次是那個風流成性的畫師,這次是沁洋樓的葉娘?下次該不會是班剡吧? 「瞧您一臉無奈的像什麼似的,若真要不讓江夫子擔心,就多少聽聽夫子的勸吧,總不會害您的。」葉娘這麼道,順手把經過的易兒給拉住,低聲吩咐了幾句,見易兒一臉苦瓜的放下手邊的東西,急也似的往外跑去。 景少陵沒多留意葉娘和易兒的動作,看向台前觀眾的眼神微凝,兩名坐在離台前有些遠的男子正專注的看戲,衣飾非富即貴,其中一個更是十足十的紈褲子弟的模樣,現場並不乏這種身分的客人,景少陵會對那人印象那麼深,是因為那種玩世不恭的姿態實在是太像某人,若不是容貌不大相像,他或許會以為這兩人有什麼血緣關係。 「景大人在看林公子麼?別看林公子那模樣,其實他可是琴棋書畫無不一樣精通,對我們這些俗藝也頗為欣賞,前些日子才從遠鄉回來,現在就住在中樊街附近,是沁徉樓的常客呢。」葉娘看景少陵在看那名男子便開口道。 景少陵點點頭,並沒有將心中的疑慮表現在臉上,只是轉過了頭繼續注意台上的動靜,不再開口,也因為如此,他並沒有看到葉娘在說林公子時,那抹一閃即逝的淡淡冷意。 正在注意台面的景少陵擰起眉,一陣騷動突然從台上蔓延開來,觀眾到處都是驚訝的抽氣聲,更有人站起來想看得更清楚,四周也傳來竊竊私語。 「前面是怎麼了?」 「好像是突然……」 「夢樓!」正在台上的趙墨言微顫的喊道,景少陵聞聲俐落的一個翻身上台,此時台上早就亂成一團,飾演麟襄的江夢樓突然在戲演到一半時,腳步一軟的往旁倒去,趙墨言連忙伸手接住了人,俯首一看,那懷中的人兒竟是昏了過去,氣息在頃刻間變得細若猶絲,趙墨言看到不遠處一抹殘影掠過,他把夢樓交給上了台的景少陵,提氣便要追去。 「別追!」景少陵騰出了一隻手拉住趙墨言,後者一臉不解的便要掙脫,景少陵卻低喝道:「一青!」 趙墨言一怔便停下了動作,看著景少陵按著江夢樓的某個穴道,江夢樓便在一陣呻吟後醒了過來,景少陵便把人給趙墨言抱著。 「咳咳……別讓人知道我醒了,帶我先走。」聽到江夢樓在懷中輕聲的開口,不慎嗆咳出一絲血沫,趙墨言毫不遲疑的抱起了江夢樓,跟著後來上台的葉娘離去。 「子泱……」仍留在台上的景少陵握緊了拳,嘴唇微抿的看著兩人離去的方向。 章之八 波瀾 城北的宅邸中,景少陵醒目的赭紅官服在長廊上特別的引人注目,冷著一張臉半靠在木製雕欄邊,旁邊一些便是一臉憔悴的趙墨言,經過早上的那番折騰,人前風流瀟灑的畫師頹然坐倒在牆邊,被手遮住的臉看不到什麼表情,擔心的情緒卻清清楚楚的透露了出來。 「夢樓不會有事吧?」 「他跟我保證過,不會有事的。」景少陵看著遠方的樹林,語氣一如往常,「但是,這次他做得太過分了。」他語末的音調難得的添上了一絲慍意,至始至尾,他的目光從來沒有移開過遠方,只怕自己一想起方才的情景,就會忍不住失控。 趙墨言沒有再開口,因為他現在沒有回話的心情,夢樓這次根本就打算把他蒙在鼓底,就算有什麼再好的理由,他都不該一個人把一切都承擔下來的,明明他說過,若是乏了,後頭還有他可以依靠,可以暫時忘記所有,千萬不要一個人扛,一個人苦。 但是夢樓卻笑著拒絕他伸過去的臂膀,執意的以自己的性命當做賭注,沒有任何的猶豫,不管是為了誰好,趙墨言都不許夢樓這麼放棄自己,他也是個聰明人,難道就看不到旁人對他的擔憂? 這不禁讓他想著,在夢樓的心中,究竟是把他定位在何處。 他抱著夢樓回來後,景少陵也在後頭趕了過來,途中夢樓喊了一句「找連叔過來」便昏了過去,是不再咳血了,但是突然昏過去的情形也沒讓他少擔心過,微弱的氣息像是在下一刻便要斷絕一般,他除了抱緊他,就只能加快腳步的回到夢樓現在暫住的地方。 那唯恐失去的慌亂,又怎能以言語形容? 若是失去夢樓……不,他連這種事都無法想像,更是不願去想,說他逃避也無所謂,但是他真的不希望夢樓會出什麼事。 「子泱曾對在下說了一些事情,包括方才不讓你追上去,都是出自他的意思,當時我並不懂,現在我衷心希望,那時能夠猜透他的打算,但是我並沒有如此。」景少陵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拉回,有些沉重,又有些迷惘。 「或許我們在後悔的是……為什麼我們對他不夠了解?一個人越難猜透,他就越有越需要保護的東西,」景少陵從懷中拿出了一枚染血的玉佩,遞給了趙墨言,「這枚玉佩是城南命案中從屍首身上找到的東西,你應該有發現子泱也有一枚和它極為相似的隨身玉佩,但是現在,我不認為這只是單純的巧合,這命案只不過是一個序端,如同子泱先前所提,這牽扯的層面太多,不希望我太深入調查……」 「我們都沒想到,他想自己解決這事情,但是為什麼……」趙墨言把話接了過去,低頭注視著景少陵遞過來的玉佩。 溫潤的翠玉光華黯淡的從其上反射而出,暗褐色的血跡幾乎掩蓋了三分之一的面積,精簡的刻印像是某種圖案,這和夢樓的玉佩幾乎沒什麼區別,只是夢樓的那枚多了一個龍飛鳳舞的「樓」字,聽夢樓說過是他父親給他的,能夠保他一生平安無恙。 他怎麼就沒注意到夢樓在說玉佩之事時,那抹不自然的笑容? 突地一聲輕響,房門由內向外推了開,連溯泉面色疲憊的走了出來,從內飄出的藥味濃厚的刺激眾人的神經,彷彿下一刻就會因為太過緊張而繃斷。 「夢樓他……」趙墨言才剛啟口便說不下去了,只等著連溯泉回答,先前他還不知道夢樓叫連叔來做什麼,後來才知道這個連叔連溯泉在京城有一間藥舖,自身更是甚通歧黃之術,讓他訝異的是,連叔就是那天雨夜跟他擦身而過的男子。 上次的擦身而過,連溯泉看他的表情就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,甚至是帶了一點冷漠的意味,這讓他感到非常的困惑,他分明不認識這人,這種反應又代表著什麼? 「不礙事,樓兒現在醒著,大概不一會兒就想睡了,要看他就趁現在吧,我會在附近,有事就叫一聲。」連叔語畢便向右方離去,輕輕逸出的嘆息隨風飄進兩人耳裡。 景少陵微微蹙起眉頭,他沒有忽略連溯泉對趙墨言明顯的冷淡態度,況且若是稍加注意的話,連溯泉的步伐健穩,功底深厚,隱隱有種武林中人才有的江湖味,醫術亦是不凡,這樣的人怎麼肯屈就於這不起眼的藥舖中? 趙墨言率先走到半開的門前,察覺景少陵沒有跟進,他疑惑的回過了頭,見景少陵看了一眼房內後便打算離去,他道:「你怎麼不進來?」 「不了,我還有事情要忙,確認子泱沒事就好。」景少陵簡短的說完這句話,頭也不回的提步而行,「你們先談談吧,我必須去查一些東西。」 房內的竹簾掩去外頭過於明亮的光線,昏昏暗暗的讓看到的景象都有點模糊,四周擺滿了各類的書冊,前方素色的床帳用了細繩固定起,正靠坐在榻上的人露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,喚道:「一青。」 趙墨言看著江夢樓那氣色不足的俊雅面容,心中的情緒在一瞬間化為滿滿的自責,自己居然連保護夢樓都做不到,只能看著他做出危險的事情,卻來不及阻止。 「……夢樓,為什麼你當初承諾不會有事,現在卻因為中毒躺在這裡?」趙墨言的語氣不帶任何平時慣有的玩鬧,壓抑而低沉的嗓音在房中緩緩的響起,江夢樓聞言,仍是保持著微笑,氣息有些虛弱的回了話。 「這毒並不礙事的,那人並沒有下殺手的意思,只是做做樣子警告罷了。」江夢樓並沒有說那毒是什麼,先前他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,自是有所準備,並不如旁人眼中那麼的驚險,他這麼做不過是…… 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!」趙墨言不尋常的語調讓他回過了神,他向來都是對他溫柔耳語,抑或是調戲嘻鬧,從來沒有看過他這般難掩激動的模樣。 江夢樓別過了頭,就怕趙墨言看穿他的表情,唇角的微笑再也掛不住,只留下滿滿的傷痛,他先前強撐著的表情,實在是空虛的可笑。 盡了全力掩飾,拚了命的扯出笑容,為的只是他重視的人能夠安好,自己的傷便可不去理會,甚至是讓它更深更痛,他都不會有一絲怨言。 可是到頭來,他換回的究竟是什麼?一份迷惘?還是一份無法理解的空洞? 就連他也不知道,自己這樣近乎固執的執著到底有什麼意義。 「你究竟是把我當成什麼?你只是執意的走在前頭,寧可弄得傷痕累累也不願意說出一切,既然我讓你這麼不信任,我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?」 他原本不想這麼失控的,但是只要一思及夢樓那些寧可自傷也不願傷人的舉動,他就無法冷靜下來好好說話。 「不管如何,都不能輕易的將自己的性命捨棄,絕對不能。」 房內的氣氛沉重的壓在兩人的心頭,突然蔓延開的沉默在空氣中凝滯,趙墨言突然一拳打上了牆,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,血從傷口滴落,刺眼的像是在嘲諷他一般,無聲的嗤笑著。 看了好一會兒,趙墨言也不顧自己手上的傷,轉身就朝門外走去,頭也不回的背影讓江夢樓胸口感到一股尖銳的痛楚,不禁大喊出聲。 「一青!」 趙墨言聽到夢樓的聲音驚慌的從身後傳來,卻沒有停下腳步,這時候再說下去都是枉然,況且他再待下去,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犯下無法彌補的過錯,他們之間已經不能再有任何傷害了。 江夢樓想起身追上去,卻礙於剛才大耗體力解去毒性,身體仍是虛軟無力,根本趕不上趙墨言的速度,踉蹌到門邊就靠在一旁停了起來。 「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……」江夢樓眼睜睜的看著一向支持著他的人離他而去,伸出的手拉不住遠去的背影,指尖微微的顫抖,話語硬生生卡在喉間,雙眼盡是說不出口的無力與徬徨。 收回了手,江夢樓掩著面滑坐在地,依稀有兩道晶瑩的痕跡劃過他的面龐,無聲的悲痛燒灼著他的心,一遍一遍的像是沒有止盡。 此時的他才發覺,他真是錯了……錯得離譜,也錯得難以挽回…… |